AL-31FN引进项目正式终止，其影响迅速扩展到了各个领域。

 已经基本定型的歼十被退回到机体设计环节，目的是为了适应国产的WS-10A发动机。

 北航材料所的工作强度几乎翻了一倍，目的是为了探索新型镍铁合金、钛铝合金的标准工业化制备流程。

 601所、606所、成飞、沈飞全部进入了全负荷运作的状态，他们要么是要依靠新项目研发新的战斗机，要么是要尽全力把仅有的26台AL-31FN装上歼十，让这些歼十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出战斗力。

 在所有人心里、哪怕是最乐观的研究员心里，他们都觉得，也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，共和国的天空，都将不得不由这26架三代机来拱卫......

 ......

 然而，当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决定而倍感担忧时，只有一个人是完全乐观、甚至欢呼雀跃的。

 那就是陈念。

 AL-31FN的事情，终于落下帷幕了！

 自己一手推动的这件事情虽然看上去有些激进，但那只是在不能预知未来的情况下才显得激进罢了。

 最多再有一年，哪怕不借助任何来自自己的“技术援助”，WS-10A都能成功通过考核下线，到时候，这台使用了跨音速设计、空心叶片设计、三维气动设计的发动机，将足以弥补AL-31FN的空缺。

 难道我们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吗？

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！

 这一年的阵痛，能够将预期收益放大数倍，直接一步到位地强化我们的空军力量。

 这么对比起来，短期的困难算什么呢？

 更何况，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外挂......

 F-22的机体设计图已经全部输出完毕，601所的专家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，风洞数据在两天前就出了，各个部门也已经被调动，在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的方针下，最多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，第一架“飞机壳”就能造出来。

 并且，在这个过程中，还会有大量的技术被反哺到其他项目中，从而推动其他项目的进展。

 总体来说，这个选择绝对是稳赚不赔。

 唯一需要担心的，就是发动机的进度能不能赶上机体的结构的进度了。

 他之前已经完成了对F119发动机的解析，并且也已经想好了一套相对有说服力的“上交方法”。

 那就是，一点一点地抛出技术，卡着项目的进展，在项目组攻克完一个难点之后，再紧接着抛出下一个思路。

 既然自己是“创意顾问”，那肯定就要发挥创意顾问的作用嘛！

 这岗位的优势不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嘛！

 想到这里，陈念拿起了电话。

 他没有打给陈果，而是直接找到了雷刚。

 原因很简单，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，跟机体设计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。

 那是有关F119发动机的信息。

 电话才响了两声就立刻被接起，那头的雷刚声音显得有些亢奋。

 “小陈，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！”

 “消息你都看到了吧？AL-31FN的引进计划已经叫停了！”

 “上面给606所拨了大笔的预算，用来做国产发动机的优化改进，我估计这次，我们是真的要自己上了！”

 “对了，你给的机体结构图我们也已经开始做分析了。”

 “总的来说，问题不少，成绩很大！”

 “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，但基本的原理和可用性完全没有问题！”

 “我已经跟上面做过报告了，这次的项目，你是大功臣！”

 听到雷刚的话，这边的陈念微微一笑。

 结构图有一些错漏是必然的，其中一部分是自己故意放下的“伏笔”，避免过于完美的图纸给自己带来麻烦。

 而另一方面则可能确实是自己画错、画漏了。

 毕竟，出这么一份图纸的难度和工作量都很大，偶尔出现些小问题在所难免。

 他在上交之前已经检查过几遍，绝对不会出现致命性的问题。

 “能用得上就好，我还担心这东西只是我自己空想呢。”

 陈念谦虚地回答道。

 “怎么会用不上！太用得上了！”

 “没想到啊，你给我的惊喜还真是一个接一个！”

 “我那天跟陈果也聊了，他说你的理论知识很扎实，估计都快接近他读博那会儿的水平了。”

 “那么强的理论，再加上你自己的想法，难怪能搞出这种东西！”

 “对了，你最近的课上的怎么样？”

 雷刚似乎是觉得自己净聊些工作上的内容有些不合适，于是便生硬地转了个话题，开始关心起陈念的学习。

 不过，陈念可不打算跟他聊这些没用的。

 他回答道：

 “学习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.......就是我有个新想法，想跟您说说，看看您的看法。”

 “你说！”

 陈念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，开口说道：

 “我们不是要做发动机吗？我最近闲下来的时候也看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和文献。”

 “我注意到了一些发动机的新概念，比如整体叶盘结构、可调节导叶、双层浮壁火焰筒、单级高低压涡轮......这些技术都是F119发动机上使用的。”

 “我想问问，如果要应用这些技术，难度大吗？”

 听到陈念的话，雷刚沉吟了片刻，回答道：

 “总体来说难度是有的----我也不跟你来虚的，这些技术对我们来说都不陌生，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。”

 “第一个，怎么用合适的尺寸，把这些技术组合运用到一台真正的发动机上。”

 “第二个，当我们知道怎么运用之后，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实现。”

 “前者是数据的问题，后者是工具的问题。”

 “前者还能通过试错解决，但后者嘛......我估计就只能做工艺降级了。”

 “比如线性摩擦焊接技术我们不行，但如果要做整体叶盘，我们用扩散焊接基本上也能凑合......”

 “如果这两个问题都能解决呢？”

 陈念打断了雷刚的话。

 “啥？你说啥？解决？怎么解决？”

 雷刚大惊，就在这一瞬间，他心里猛然升起一个念头：

 这小子刚才的那个问句，不会是设问句吧？

 要知道，之前他每一次说“问题能解决”的时候，问题都真的解决了。

 而且是被他解决的！

 陈念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急了，于是赶紧找补道：

 “我的意思是，第一个问题反正都是试错，我也可以试着出一出数据嘛，万一合适呢？”

 “至于第二个问题......线性摩擦焊接技术我确实不懂，不过我找了资料，我们本来就有轴向线性摩擦设备，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突破了。”

 听到这里，雷刚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
 还好他不是说“我知道怎么造线性摩擦焊接设备”。

 要不然，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上级解释。

 不过，他好像说要出数据来着......

 这小子每次出的数据精确度都高的吓人，如果再让他试试的话......

 雷刚一个激灵，开口说道：

 “线性摩擦焊接的问题你别想了，我来想办法！”

 “但是数据，你可以试着出一出，你现在鸿运当头，说不定可以给我们省不少事情！”

 电话这头的陈念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
 还是这样的队友好啊。

 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，他就已经主动给自己安排好台阶了......

 上级虽然说具体的决定第二天就会通知林永明，但实际上，等他最终收到机密文件时，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周。

 在这一周里，包括林永明在内的无数人都处于极度煎熬中。

 他们既担心最终的决定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个，又担心如果真的得到了期待的结果，要怎么做，才能不辜负信任。

 所以，在这样的高压下，陈念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
 ----当然，没有人去逼他做什么，但从陈果和雷刚那里传递过来的信息，也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紧迫。

 必须要尽快拿出成果了。

 否则，在这种“非此即彼”的选择中，一点微小的筹码，就能打破平衡，导致最差的结果。

 于是，在这一周时间里，他大幅缩短了用于学习的时间，除了每天的小课之外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绘制图纸上。

 在决定下发的前一天，他终于完成了所有图纸的绘制。

 而这份图纸，成为了最后一个决定天平倾斜方向的筹码.......

 .......

 帝都，王明坐在马罗科夫对面，神情平静地开口说道：

 “马罗科夫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们的朋友，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，你似乎并没有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们。”

 “我感受不到你的真诚。”

 “也许，之前的协议，需要做出一些修改了。”

 听到他的话，马罗科夫还以为这只是谈判中用于拉扯、博弈的正常话术，于是只是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，开口回答道：

 “明，你的话太伤我的心了。”

 “如果不是把你们当做朋友，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个事情，把那么关键的发动机交给你们？”

 “你也知道，AL-31FN仍然是我们目前的主力发动机之一，做出这样的出口决定，实际上我们是面临着许多风险的。”

 王明微微摇头，反问道：

 “难道我们付出的溢价还不足以覆盖你们的风险吗？”

 “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，那个曾经强大的红色帝国已经不在了，你们正在不可避免地陷入衰落。”

 “如果没有我们接手，这些显然已经过时的技术，将彻底成为废品。”

 “过时？其他的技术我暂时不评价，但你说AL-31FN过时，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？”

 马罗科夫的神情略有些不悦，他直视着王明，目光锐利。

 开什么玩笑？

 美国人可以说AL-31FN过时，欧洲人也可以说，甚至连ukrin都可以说，但唯独华夏，你们不可以说。

 因为你们没有啊！

 要评价一个东西，不说你要有能力制造更强的东西，但至少你得明白它的原理吧？

 只有搞清楚原理、知道它的缺陷和优势，你才能去评价它时强时弱。

 不然，难道你评价的时候，依据就是自己的臆想吗？

 现在的华夏对AL-31FN的了解完全浮于表面，真正的核心设计和技术，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。

 你们有什么资格评价这台发动机？

 你们应该说的不是“AL-31FN过时”，而是“AL-31FN虽然不够先进，但却仍然强劲”。

 这才是一个下位者应该持有的态度好吗？

 在这场交易里，华夏就是下位者啊！

 马罗科夫的脑中闪过许多念头，但对面的王明却死后没有被他影响，而是冷漠地摇了摇头，开口说道：

 “这一点都不过分，我所说的就是事实。”

 “马罗科夫，我不想跟你废话，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：我们已经掌握了AL-31FN的重大设计缺陷。”

 “这个缺陷也许确实并不那么严重，但如果我们按照计划把这款发动机用在歼十上，所带来的稳定性差异，将带来致命的后果。”

 “这一点，你们其实一直都清楚吧？”

 “但你们从始至终都只字未提，你觉得，这是真诚的态度吗？”

 马罗科夫心里一惊，在王明提到“歼十”的时候，他敏锐地察觉到，对方有可能真的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。

 但他不能就此认输----他想再赌一赌。

 “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。”

 “AL-31FN确实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，但这些问题并非不能接受，要知道，它在SU-27上也已经安全服役许多年了。”

 “你总不至于要跟我说，歼十对发动机的要求，比SU-27还要......”

 “润滑。”

 王明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，他直接打断了马罗科夫的长篇大论，单刀直入地抛出了他的底牌。

 “什么？”

 马罗科夫下意识地一愣。

 “AL-31FN的润滑系统设计存在重大缺陷，这个缺陷也许对SU-27来说不算什么，可对歼十这样的单发战斗机而言，绝对是足以致命的要害，不是吗？”

 这话一说出口，会议室瞬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。

 马罗科夫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，一时想不明白，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这个问题。

 明明还没有正式交付，明明之前实验中出现问题的发动机都已经回收了。

 他们没理由能看到这么微小的细节，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可供拆解的发动机，哪怕有数据，也分析不到这种程度。

 难道是泄密了？

 但问题是，是谁干的？

 不可能是自己身边的技术顾问，他没有机会。

 国内？

 这次的出口项目本来就是绝密，哪怕是知情者都是少之又少，而能了解到AL-31FN关键技术的人员更是全部受到了管控，在这个时间点，泄密的几率几乎为零。

 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，这些华夏人，真的依靠贫瘠的数据和少量的蛛丝马迹，拼凑出了问题的关键。

 如果他们真的做到了这一点......

 那他们真实的技术实力，就绝对不是己方预设的那样了。

 想到这里，马罗科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
 这些兔子，藏得真够深的.....

 沉默了足有半分钟，马罗科夫终于叹了口气，开口说道：

 “好吧......AL-31FN的润滑系统确实存在缺陷，但这并不算什么重大问题。”

 “实际上，我们的研究人员已经在着手进行改进了。”

 “哪怕你们不提出来，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，我们也会主动做技术升级。”

 “放心，我们不会让你们吃亏的。”

 “至于价格的问题，我想我们可以再商量......”

 “没有这个必要了，除了已有的合同，我们将不再采购新的AL-31FN发动机。”

 王明果断地摇了摇头。

 “我们不再需要这款发动机了，我们会使用我们自己的发动机。”

 “什么？”

 马罗科夫大惊。

 “你们自己的发动机？那款WS-10？还是WS-10A？明，你在开什么玩笑？”

 “那台发动机......好吧，也许我不应该当面诋毁，但你也知道，哪怕是造出来，它距离真正可用的标准也还有很大差距。”

 “哪怕再给你们十年时间，也未必能让它达到AL-31FN的性能。”

 “技术的积累不是一朝一夕，如果你们非要冒险......明，我甚至连祝你好运都说不出来。”

 “你们绝对不会好运的。”

 “因为你们，真的还不行。”

 听到他的话，王明摇了摇头，回答道：

 “决定已经不可改变。”

 “我们华夏人，有时候就是喜欢冒险。”

 “而我们几乎每一次都会赢。”